连锁品牌网
连锁品牌网 > 品牌新闻 > 白沙毛家

白沙【毛家】

三姐佩芬以下的六姐妹(摄于浙江松阳古市,1941年),背面是父亲的手迹,介绍六姐妹,凌红和美援的名字含有鲜明的时代印记。

大哥和弟妹们 (摄于浙江松阳古市镇,1940年)

1989年,九兄妹第一次团聚在故乡大哥新建的家门口

2005年,除已去世的大哥外,9兄妹及配偶共15人相聚于余杭的江南水乡博物馆。

天花流行,数月中三兄弟先后去世,只剩下大哥八岁的儿子大难不死,这就是我的父亲

在余杭的西北角,今天黄湖、鸬鸟、百丈三镇交汇的地方,有一个白沙村。它背靠鸬鸟山,东北、西北、西南分别与德清、安吉和临安为邻,东南方有一些低矮的丘陵,直通瓶窑和杭州城。中间一处旱涝保收的田畈叫碧山畈,那里曾有五间低矮的楼房,被称为白沙毛家,也就是我的故乡。

我的曾祖父,宁波奉化石门乡大山村一位贫苦的农民,“太平天国”后从浙东移民到这里。当年的白沙是一片荒芜的沙滩,曾祖父一副罗担肩挑三个儿子,在这里兴农。三兄弟长大后,成家创业,沙滩变成桑田。此时天花流行,数月中三兄弟先后去世,只剩下大哥八岁的儿子大难不死,这就是我的父亲。

父亲家谱中名毛信耀,后改名守诚,意为“以诚为本、恪守诚信”。父亲出生于1897年,自幼体弱多病,我的曾祖父尽力让他读书识字,成为白沙村小有名望的读书人。上世纪20年代,受“五四运动”影响,父亲投身乡村教育,参与余杭多所乡村小学的创办,二十岁就担任余杭县黄湖小学校长。当时的余杭县长杨伟题写了“乐育英才”奖励他,这四字后来制成牌匾,悬挂于我家客厅。

父亲以巨大的热情实践陶行知的教育思想,推行“小先生制”,普及初等教育(即农村扫盲)

1928年,陶行知先生应浙大校长蒋梦麟之邀,在萧山创办浙江省立湘湖乡村师范,和南京的晓庄师范并称为“姐妹学校”。当时父亲31岁,已有四个孩子,他辞去了黄湖小学校长职务,成为湘湖师范第一期弹性制13名学员之一。因为他比湘师的校长操正球还年长四岁,是全校年龄最大的,大家尊称他为“毛大哥”。

湘师毕业后,父亲先后担任萧山戴村实验小学校长、湘师附属湘安小学主任(即校长)。他把全家从余杭接到闻家堰,我的大哥孔昭、大姐佩华、三姐佩芬都在湘安小学就读,我也在那里出生,并在湘师上的幼稚园。那是我们全家生活最安定最幸福的时期。

父亲以巨大的热情实践陶行知的教育思想,以“爱满天下”的精神负责筹办湘湖流浪儿童教养所,推行“小先生制”,普及初等教育(即农村扫盲)。父亲发表在《湘湖生活》上的《我的前线生活》等文章,以及商务印书馆出版,成为小学老师测定小学生日记评分科学依据的《小学生日记量表》等书,都写于这一时期。

我们全家人不吸烟、不酗酒、不赌博,从小讲普通话(那时叫国语),吃菜用公筷,分食制,都是受湘师精神的影响。那时,湘师在平民教育中推行“小先生制”,父亲把它引入家中,让读四年级的三姐佩芬教母亲认字,内容不是陈旧的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”,而是“青菜豆腐,营养丰富”这类生活用语。母亲兴趣很浓,识了不少字。我读三年级时,有一次坐在窗前记日记,麦子的“麥”写不出来。一旁做针线的母亲,问我发什么呆,我说“麥”字不会写,她告诉我怎么写。我大吃一惊,以前以为母亲没有念过书,是个文盲,她居然这么难写的字也会写。

父亲为了让我们记住这一天的国仇家恨,把那天降生的妹妹取名为“凌红”,意为凌家山上映着红红的火光

1937年,抗日战争爆发,除了已考入湘师的大哥孔昭,父亲将母亲和其余5个孩子都送回了余杭老家。杭州沦陷前夕,全校师生陆续撤离,父亲和胡云程老师留守在压湖山的湘师本部。12月23日下午5点,为阻止日寇南侵,落成89天的钱塘江大桥被炸毁。听到大桥上传来的爆炸声,父亲才恋恋不舍离开心爱的学校,连夜赶到义乌,和湘师的大部队会合。

母亲比父亲小四岁,是小脚妇女,又即将分娩。此时她带着我们一群孩子,逃到临安、余杭、安吉交界的凌家山上,据说那里是三国东吴大将凌统的故乡。逃难路上,母亲担惊受怕,提前分娩了。而山下,鬼子已经进村,正在杀人放火。后来父亲为了让我们记住这一天的国仇家恨,把那天降生的六妹取名为“凌红”,意为凌家山上映着红红的火光。

1938年4月底,父亲再次接全家去湘师,当时湘师迁徙到浙西南的松阳县古市镇,大哥已经湘师毕业在工作了,大姐、二姐给人做童养媳,三姐在读湘师,四姐、五姐进了战时儿童保育院,平时家里只有父母、三姐、我和六妹。

我虚龄6岁,入读小学。有一天中午,三姐给我送来两个馒头,说妈妈今天又生了一个妹妹,让我中午不要回家了。这就是我最小的妹妹,我们都叫她“小妹”。那个年代重男轻女,有些女婴生下即被溺死。我父亲是四代单传,偏偏母亲生了九个孩子,七个是女孩。但我父亲是受“五四”精神熏陶过的新青年,主张男女平等,并没有看轻女儿。小妹出生后不久,日本偷袭珍珠港,太平洋战争爆发,父亲给她取了一个名字,叫“美援”,美国开始援助我们抗日了。1949年后,美国一度是我们的头号敌人,小妹遂把名字改成了“佩英”。

外婆的遗体还在厅堂上,突然有人来通报:鬼子来了!

1941年底,日寇进攻浙南,湘师再度南迁。为减少学校拖累,父亲再次把妈妈、我和两个妹妹,送回余杭老家的鸬鸟镇。

我们回来后就和外婆家住在一起。外婆吃素念佛,舅舅是个哑巴,这个家主要由我母亲操持。我除了在全城坞小学上学,就是跟了哑巴舅舅上山拾柴。舅舅的妻子年轻时就离家出走了,留下一对儿女,我父亲把他们带出去读书。抗战后期,这对姐弟参加了国民党为抗日组建的“青年军”。后来,姐姐病死于军中,弟弟解放战争时加入我党的地下武装,就是余杭和杭州史志中都写到的杨天波。余杭解放后,他21岁就当上余杭县大队副大队长,是个传奇英雄。

1943年,我9岁那年,春节刚过,祖母病了。母亲带着我们赶回白沙老家,早晚侍奉,仅仅一周,祖母便去世了,年仅64岁。十天以后的一个晚上,我们关好三道大门,已经就寝了,忽然听见父亲在大门外叫门……

这次回来后,父亲再没有出过远门。他辞去了湘师的教职,到离家十多里远的太公堂(今天的鸬鸟镇山沟沟村)上班,抗战时期的余杭县政府在那里。父亲除了担任教育科长,还参与了余杭县立简易师范学校(即余杭中学的前身)的创办。

没多久,68岁的外婆也去世了。去世那天,外婆的遗体还在厅堂上,突然有人来通报:鬼子来了!青壮年立即从后门上山躲避,只留下几个人看家。

母亲刚咽气时,她的肚子还不断在动,据说是胎儿缺氧在挣扎,非常悲惨

那年我母亲才43岁,已经生育了九个儿女,非常苍老。父亲47岁,也已经是小老头。他们穿了一身白色丧服,准备应付日本鬼子。我躲在楼上,从窗户缝里往下偷看,这一幕我永世难忘——一个日本军官站在外婆家的大门口,几个鬼子进屋,掳走了几罗筐刚收割的稻谷,搬去喂马。还有几个鬼子到猪圈里抓了一头猪,活活从猪身上割下一条腿去煮食……折腾了几个钟头,这群鬼子才离去。

外婆去世后不久,母亲又怀了第十胎。分娩前夕,她病倒了。附近有位有名的中医仰宗文,请他看病都要用轿子接送。我们请不起轿夫。幸好仰医师的弟弟是父亲的学生。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,仰医师步行十里路,来替母亲看病。

他看后说,母亲病情危重,有一丸中药叫人参再造丸,病危时服下或有希望。一个星期后,哥哥姐姐全都回来了,陪伴在母亲身旁。但母亲没有救回来。刚咽气时,她的肚子还不断在动,据说是胎儿缺氧在挣扎,非常悲惨。后来我专门读了点现代医学,猜想母亲可能是死于妊娠高血压。

短短一年半,我就送走了祖母、外婆、母亲。

父亲着手创办白沙小学,日后村里多位乡村干部,都在此启蒙,许多人还记得自己的大名,是上学时我父亲替他们取的

母亲去世前,父亲便辞去了县里的教育科长,回家务农。当时虽是战时,按规定每乡有一所乡中心小学,每保(相当于村)有一所初级小学。父亲回乡时,白沙村还没有小学,学龄儿童入学率低。父亲着手创办白沙小学,学校就设在家里,两间茅屋开了四个大窗户,内墙粉刷一白,改造成一间教室。正屋的一间厢房用来做办公室。我家的院子很大,就用来做操场。那时的乡村小学大都借用庙宇、祠堂,很少有像样的正式校舍,白沙小学虽然校舍简陋,但还是挺像模像样的,是一所音、体、美课程全开设的比较正规的乡村小学。

教师先是经过短期师资培训的大姐佩华,后来三姐佩芬和大嫂也教过。临近的武康县莫干山小学有一架风琴寄放我家,我的兄嫂姐姐都是学师范的,会弹一点风琴。我家西边一条鹅卵石铺砌成的大路,是临安县山川、凤凰两乡(现划归安吉)和鸬鸟乡通往余杭、杭州的要道,挑运山货的脚夫常在路上驻足,听田畈中传来小学生郎朗的读书声和风琴伴奏下的唱歌声。日后村里多位乡村干部,都在此启蒙,许多人还记得自己的大名,是上学时我父亲替他们取的。

我们的生活虽然艰苦,但也充满了欢乐。父亲教我背唐诗,都结合现实生活,夏夜纳凉背“天阶夜色凉如水”,追逐萤火虫时背“轻罗小扇扑流萤”,春天听“蛙声十里一片”,秋天跟父亲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。三姐佩芬给我讲安徒生童话,读赛珍珠的《大地》,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回忆。

抗战胜利后,1947年,湘师准备创办失依儿童教育院,请父亲回去主持。父亲一直关注流浪儿童的社会问题,对此事很感兴趣,不料未曾启程就一病不起。父亲得病后没有条件送杭州的医院,家里把黄湖镇上的两位西医和一位中医都请来看过,诊断为血吸虫病晚期,当时叫鼓胀病。半个月后,父亲就在家中去世了,年仅50岁。当时9个子女,还有5个没有成年。

上世纪50年代,在时代剧变中,我们家东分西散,白沙小学也迁址到碧山头。田畈中的毛家老屋,在1956年的一次台风中土墙倒塌,无人维修。我有一位和雇农结婚的姐姐,将老屋拆去,搬迁到一里外的庙湾村另建了三间平房,白沙毛家从此消失了……但父亲从事乡村教育之事迹在余杭、萧山和杭州市的文史资料中都有记载。他去世几十年后,多种湘师校史和校友回忆录出版,不少关于他的记载,湘师人没有忘记我父亲。

父母共育有二子七女,其中我的大哥、大姐、三姐都随父亲一起从事乡村教育。最多时,我家有过五位乡村教师

因为父亲是当老师的,外人都称呼我母亲为“毛师母”。他们共育有二子七女,其中我的大哥、大姐、三姐均曾就读湘师,后随父亲一起从事乡村教育。最多时,我家有过五位乡村教师。

大哥毛孔昭1939年毕业于湘湖师范,曾在浙南云和县和故乡余杭担任过多年乡村教师。抗战胜利后在余杭简易师范任教,1949年后被人民政府任命为余杭中学首任校务委员会主任(校长)。在镇反运动中蒙冤入狱,发配北大荒劳改。“文革”结束,大哥又在农村中学代课,最终在1986年9月改判无罪,恢复教职。其对余杭中学所做的贡献,被写入余杭中学校史。晚年大哥除积极参加陶行知研究会的活动外,也为两岸亲友、师生之间的沟通和交流服务。

大姐毛佩华抗战后期毕业于余杭简师师资短训班,后从军抗日,成为“青年军”中的一员。抗战胜利后和国民军军官王德洵结婚。1949年,大姐把襁褓中的儿子交由祖父母抚养,自己跨海寻夫,正如龙应台在《1949大江大海》中所描写的,经由海南去了台湾。大姐有儿女五人,均已移居美国。儿孙辈三十余人,成年的均有硕、博学位。

三姐毛佩芬抗战时肄业于湘师,抗战胜利后毕业于嘉兴师范,曾在嘉兴和余杭担任过乡村教师。1949年11月参加人民解放军,五十年代在西子湖畔的军区子弟学校,成为穿军装的小学教师。后转业去新彊,在地质部门的子弟学校当了一辈子教师。

我在1949年6月参加革命,成为一名地方干部,以后调干考入复旦新闻系,毕业后去了青海柴达木盆地,先当中小学教师,“文革”后调到青海师大任教。1988年我调回家乡杭州,在浙江传媒学院任教至离休。

另外三个姐姐和家乡的贫下中农结婚,其中四姐在农村夜校当老师,没有一天有过教师的编制、拿过教师的工资,前几年她去世时,除了亲人,全村人都称她为“毛老师”。

1989年春天,大姐从美国回祖国探亲,三姐和六妹也都从新疆和广州回来,我们兄弟姐妹九人,在分离了整整四十年以后,第一次团聚在一起。九兄妹又回到白沙村,团聚在碧山头父母的墓前。这次团聚,浙江教育报、浙江联谊报也有报道,把我们一家誉为“教育世家”,几代人当教师的有十五六个,从大学教授、中小学老师到幼儿园教师,从中国的大学到美国的大学都有。

今年5月,白沙毛家的儿孙辈80余人,再次齐聚鸬鸟白沙村。我作为84岁的老人,九兄妹中仍健在的三人之一,在聚会上念了一封“致白沙毛家的亲人们”的信,兹抄录于下:

“你们都是我的父亲毛守诚的后代及家人。他是一个世纪前白沙村里的一位乡村教师。七十二年前,我们兄弟姐妹九人都还是一家人,今天已经繁衍发展到上百人,成为一个大家庭。虽然分散居住在国内外的许多城市,大家都没有忘记我们是一家人,一家亲!一个国家,一个民族的历史,是由许多地方的历史,无数个家族、家庭汇集而成,全世界的华人以炎黄子孙自豪,形成巨大的凝聚力。无数个家族、家庭也都以自己的先贤、成就而自豪,激励后辈,奋发向上……”

点击阅读原文
本新闻转载自:杭州日报 | 作者:杭州日报

继续阅读

城市生活网
关于我们 | 友情链接 | 网站地图 | 城市大全 | 连锁品牌网 |
CopyRight(C) 2003-2024, IECITY.COM All Rights Reserved.  沪ICP备06053553号-3